中国最早出现甘蔗的文献是《楚辞·招魂》:“胹鳖炮羔,有拓浆些”。柘,通蔗;柘浆,甘蔗汁。连横《台湾通史·农业志》将台湾甘蔗分为三类:“竹蔗:皮白而厚,肉梗汁甘,用以熬糖。红蔗:皮红而薄,肉脆汁甘,生食较多,并以熬糖。蜡蔗:皮微黄,干高丈余,茎较竹蔗大二、三倍,肉脆汁甘,仅供生食”。竹蔗又称高贵蔗,外皮绿色,质地粗硬,不适合生吃;红蔗即中国竹蔗,皮墨红色,茎肉富纤维质,多汁液,清甜嫩脆。
这种经济作物产于热带、亚热带,栽培非常普遍,全球有一百多个国家出产,以亚洲为大宗,其次是中南美。甘蔗种植连接着殖民、奴隶、剥削。荷治时期,台湾长官定期向东印度公司例行报告,《巴达维亚城日记》1624年2月记载,萧垄(Solang,即今之佳里)产甘蔗,及许多美味之鲜果;荷兰东印度公司招募汉人来台种甘蔗,生产蔗糖卖给日本。清道光年间诗人陈学圣《蔗糖》:“剥枣忙时研蔗浆,荒郊设廓远闻香。白如玉液红如醴,南北商通利泽长。”
日据时期,总督府政府更大规模种植甘蔗,台湾俚语“第一憨,种甘蔗乎会社磅”,反映了压榨剥削的制糖株式会社。很多糖厂附近的人,童年时曾经追随着五分车奔跑,从成捆叠堆的甘蔗板车上偷偷抽取来吃。那是一个多么饥饿的年代呵,饥饿,却不乏甜蜜。
郁永河有一首诗描写蔗田:“蔗田万顷碧萋萋,一望茏葱路欲迷。捆载都来糖蔀里,只留蔗叶饷群犀”。甘蔗长得瘦高,蔗田茂密,走进去立刻隐没,只闻蔗叶细碎的沙沙声,蔗香几乎就封锁了个人的世界。仿佛宿命,甘蔗采收之前会先历经整个台风季,风灾过后,东倒西歪的甘蔗人为地重新站起来,不免就长得弯曲。芳香甜美前的磨练和摧折,仿佛隐喻。
每逢盛产的季节,饮料摊前常见甘蔗汁,或添姜汁,或加柠檬汁、桔汁调味。尤其货车上叠满长长的甘蔗,飘送着欢愉的甜香,堪称台湾街头最甜蜜的风景。甘蔗生长过程中,汲取的养料多贮藏在根部,故下半截较甜,东晋画家顾恺之谓倒吃甘蔗为“渐入佳境”。
甘蔗汁好喝,可惜缺少咀嚼的快感。吃甘蔗是复杂的口腔运动,得边啃边吸边嚼,只有吃过的人才能心领神会。焦妻生前嗜甘蔗,下班回家时看见摊车辄命我路边停车,买一包带回家。她总是坐在沙发上抱着甘蔗,悠闲嚼食;我牙齿动摇,只能望蔗流口水。从前常嘲笑她是好吃的懒妻;奇怪,如今竟觉得她嚼食甘蔗的慵懒模样很优雅。
复杂的口腔运动